傍晚时分,漫步长安街,我向府右街走着,一群带着黄色、蓝色安全帽的工人引起我的注意。 这个队伍实在是太长了,看到这么长的队伍,我索性不走了,停下来看他们浩荡的模样,这么长,这么长,过了这么久,队伍还拉的很长,我好奇地开始计时,半个小时还要多———这样的队伍,从府右街转去长安街,走下地下通道,走到路的对面去,也有沿了长安街这一侧向西而去,我不好追踪,只是望着他们远去,那些身影在初春的夕阳里,红灿灿的,很明媚! 马路对面,有人举了长长的摄像机,对着他们,对准他们———蚁群一样壮观的队伍,音符模样的身影,纯朴的带着灰尘的脸庞……我猜想着镜头的立意,想着流淌在这都市的大街上,是一首怎么样的歌。 南望的时候,我的视线追寻着这劳动者的队伍,目光却被“北京音乐厅”那几个字高大的躯体挡回来。音乐厅吸引了我,转移了我的注意力,我想今天晚上那里会上跳跃哪些音符,奏响怎样的乐章。 “叮咚”“叮当”“当当当———”从我身边走过去,我听到清脆,苍劲,粗重,简练的声音,各样的声,各种的音,仔细辨认,原来是工人们身上带的劳动工具、缸碗筷勺在歌唱。 腰间系着安全带,安全带上挂着这样那样的工具,叮当作响,我看出来,他们是高空作业的工人们,粗的手,沾满灰的衣,脸上似乎也有土蒙蒙的一层,想那是灰,是尘,是劳作的尘,也是红尘的尘吧。 我听到的清脆的,是那茶缸,钢碗,勺子相碰,相敲击的声音,很多的工人手里,提着拎着攥着饭碗,水杯,勺与筷子,走起来,叮咚响的,是它们,和着他们匆匆忙忙的脚步,有些欢快地叫着,唱响在黄昏里。 钳子、板子、起子、钢丝绳、铁钎子……这样那样的声音,从我的眼里蹦极一样蹦起来,飞到“北京音乐厅”的顶,訇响着,遏了远远的近近的,街头的,天边的红红的晚霞,不落下去,不跑进西天里,红霞,工人们的脚步声,谈笑声,叮当的工具、餐具和鸣,这是一曲交响,这是一部重奏…… 谁是演奏者呢?哪里是音乐厅? 我有些分不清。 终于,长长的队伍从我身边呼啸着走过去了,全都走过去了,可是后面还有稀稀落落的三三两两的人,我这里才发现,其实走过去的队伍里,正在擦肩而过着的,不光有男,还有女,不光有年青,还有年老些的,我想起那音符的模样,音色的多层,音质的类型……分明,这就是一个音乐厅,走在大地上,走在城市的街头———我也明白,是他们奏响了城市的云天,他们弹奏出高楼大厦的欢声,他们拔响了大马路的乐弦,草木里的阳春白雪,砖瓦缝隙的下里巴人……城市的音乐,曲谱的一草一木,音符的一丝一竹……他们粗拙又灵巧的手,沾了灰,带了泥,奏响了。 奏响了城市的音乐,他们是一座音乐厅———他们是北京城一群普通的“农民工”———“进城务工人员”———我索性称呼他们“工人”———做工的人———做工的兄弟姐妹,在城市工作着的农民兄弟、农民姐妹们。 他们走着,歌着,在这城市的街头,在这京都的傍晚,在这大地初春的傍晚红霞里,我听到北京音乐厅里奏响了佳音———怎么也比不过,与我擦肩走过的这个流动在大地上的音乐厅,他们的工作服摩擦着我的白色棉袄,白棉袄的白,空空的———蹭一下,擦一下,这里,那里,那白色里,粘了劳动的快乐,满了行走的充实。 心头有一件白棉袄也歌唱起来———附和着,赞叹着,这艳了美了壮观了我们的城市,我们的首都,我们的生活的———戴着安全帽的“音乐厅”…… “嗦———嗦———叮当———咚咚———”此刻,它响在中国最美丽的一条街上。 初春的大地上,我听到最美好的乐音。 难道,你没有感觉到———他们是一座音乐厅? |